相声(在天塌的日子里)
作者:崔春祥
在天塌的日子里
甲 你知道不知道?
乙 知道什么?
甲 你连这也不知道?
乙 你不说是什么我哪能知道!
甲 全地球人都知道了,就连驴也知道了,怎么你还不知道?
乙 你胡说些什么。
甲 看起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。告诉你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吧。
乙 什么爆炸性消息?
甲 天就要塌了,就在这几天。
乙 什么?天要塌了?就在这几天?你是刚从疯人院跑出来的吧?
甲 你才是疯子呐。告诉你,我可是我们村最聪明的人。
乙 你们村?你是哪村的?
甲 我是三拐河省二岔口市羊头神乡牛峁圪梁村的。
乙 瞧这怪村子,难怪说你们村的天要塌。
甲 什么我们村。天塌大家死。天是所有地球人的,你也逃不掉。
乙 你倒是说对了一半,天是大家的。不过,天只是一层空气,永远不会塌下来的。
甲 我现在当然也明白是这个意思。可当时,我们全村人真的都是这么想的,全都以为天就是要真的塌了。
乙 是谁造的谣呀?
甲 不是造谣,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。
乙 谁呀?
甲 我们村长牛得草。他是在乡里开会时,听乡里的人说的。不光是村长,连我们村的首富马占川也知道了。
乙 牛得草,马占川?你叫什么?
甲 羊有山。
乙 瞧你们仨,你们村真是六畜兴旺呀。
甲 那你叫什么?
乙 苟布理。
甲 狗不理?好嘛。连狗都不理你,还好意思说我们。
乙 哪是那个狗不理呀。布理,做衣服的布,道理的理。
甲 都一样,听起来还不是狗不理。
乙 别尽打岔了,还是说说你们村的事,怎么俩人传了句谣言,村里人就能相信呢?
甲 他俩可全是我们村里的顶级人物呀。我们村里人看他们,就象全世界人看美国总统,叫化子看比什么次一样。
乙 比尔·盖芡。
甲 对就是他。牛得草村长,一跺脚大半个村子都得摇晃;马占川地主一咳嗽,全村人脸上都是唾沫星子。他们的话就是那不叫骡子下驹的皇上说的,金口玉牙。
乙 那也得打听打听呀。
甲 到哪儿打听去?村里连公路也不通。电视也看不上,大家互相打听得出的结论还不都是一样的?能不听村里能人的话么?就是从那俩人的脸上也能看出来事情假不了。
乙 怎么看出来的?
甲 牛得草的一张牛脸拉得比马脸还长。马占川的马脸拉得就比骆驼脸都长了。
乙 难怪你们村的人会相信天会塌下来的。
甲 牛马二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,团团转。他俩最发达,损失也最大。他们不得不低下架子,跟村里人商量这天塌的事,看大家能不能想出个办法来,逃过这一劫。
乙 想出什么办法没有?
甲 能有什么好办法?连村里最日能的人都没辙了,人能想出什么办法来?
乙 那怎么办?
甲 这时大家想起了村里年纪最大的九十多岁的高品寿。都去向他讨教。
乙 对呀。凡事要好,先问三老嘛。
甲 高老寿星坐在槐树下面,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,只吐出一句话。
乙 什么话?
甲 天作孽还能躲,人作孽不可活呀。
乙 什么意思?
甲 高老寿星说,少造些孽,这人还能管得了;要是造得孽多了,人力就不行了,天柱子就坏了,非塌不可。你们说说,那些人好名无故就身上绑着炸弹上街去炸那赶集的人;给孩子们吃的奶粉里放毒害那些无辜的孩子。在集市的山头上造坝挡泥水,坝一圬,多少人的命都没了。现在的人为了钱,不管是心黑,连骨头都黑了。天能不塌下来整治人么?
乙 看起来这一劫是在劫难逃了。不过,这也太不公平了。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作过孽呀。
甲 怎么不人公平?人人都作过孽。只不过是多少大小区别不同罢了。
乙 不见得。
甲 怎么不见得?就说你吧。你没随地吐过痰?没有闯过红灯?没有随地大小便?没说过脏话骂过人?没有瞅星期天领着老婆孩子到父母家里混吃混喝?把单位里的稿纸拿回去让儿子当作业本?挤公共汽车趁机用胳膊肘碰人家女孩子的腰部?
乙 没有没有。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?
甲 也许我说得这些你不是全有,但至少肯定有一两件,天王爷爷睁着眼呐。
乙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塌的理由?
甲 当然了,高老寿星就是这么说的。这下牛马二人可真正是打了蔫了。我亲眼看见马占川在他们家的两层楼房里捣着楼板大声号哭:老天爷呀,你可千万别塌下来呀。你要是一塌下来,我的牛,我的羊,我的果园,我的田可就全没了呀。天王爷爷呀——
乙 还惦记着他的财产呐。
甲 牛村长是条硬汉。他倒是没哭,就是一个劲地抬头把脖子伸得象只捞鱼鹳似地冲着天不停地说着话。
乙 说什么?
甲 完了完了,完了完了,这下可全完了。我的会计儿媳,我的治保主任弟弟,我的妇女主任弟媳妇,我的戴了三十多年的村长的大帽子。
乙 瞧这一家子。
甲 不过,天塌不全是坏事。
乙 人都被压死了还说不是坏事。
甲 有利于精神文明建设呀。俗话说,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不管是怎么坏的人死到临头表现得都很善良。
乙 这倒也是。
甲 全村人都把最好的衣服穿上。把最好的吃食全拿出来,跟大家分着吃。谁家里的人也不敢走出村子半步,甚至于连家门也不敢出去。
乙 为什么?
甲 天塌下来,走哪儿不是也得死?不出门,要死全家人死在一块,到地下还能相见,不至于变成孤坟野鬼。除了人,把活着的家禽家畜都杀了跟村里人分着吃了。
乙 怎么能把耕地的骡马也杀了?
甲 天都要塌了,这些东西还不一样是死么?什么用也没有了。
乙 这才真正叫最后的晚餐。
甲 我那些天真是天天过新年,东家请,西家叫。在东家刚抹着吃了红烧肉的嘴出来,西家又请我吃烧鸡去。
乙 你天天吃人家的,也不请请人家?
甲 请了。我也杀了一头去请,就是没人来吃。
乙 杀了一头牛?
甲 没有。我有好几年都不种地了,哪来的牛?
乙 杀了一口猪?
甲 我从来没养过猪。
乙 杀了一只鸡?
甲 一只鸡还不够我吃呐。能够让全村人吃一顿么?
乙 那你到底杀了一头什么?
甲 你猜猜。
乙 我半天不是在猜么?猜不出来嘛。
甲 我杀了一头……
乙 什么?
甲 老鼠。
乙 你杀了一头老鼠?那叫打死一只老鼠。
甲 没办法。我家里只要是活着的,除了我,什么也没有了。好容易逮着一只活着的,也没我容去杀,而是浇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