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妻:水帘洞。
探险:水帘洞?恁么神奇的地方?
老夫:山梁后面,有好多瀑布,阳光在瀑布上面,划出一道道彩虹,彩虹下面,有个岩洞,我们就叫它水帘洞,那就是我们最初的家。
探险:哟哟哟,好诗意的名字。水帘洞水帘洞,风水肯定不摆了,风水宝地呀。
老妻:对头,风水饱地,外面的狂风暴雨,常常是不请自来直入洞府,我们可是饱受其苦啊,风水太饱了,风水饱地啊。
老夫:最可怕的是外面野兽的叫声,好多晚上,我们都听到老虎的吼叫,地都在抖,她都吓哭了,她对我说:我好想有间瓦房住。看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,我的心针在扎呀。
老妻:第二天一早,不伙子就开始采泥,两公里远,辛苦呀,光背泥,就背了整整一年。
老夫:接下来就做瓦胚,砌窖,烧窖。烧窖那可得讲究火侯,要一鼓作气、日夜不停地烧,那热得,汗流浃背。
探险:我们在山下,也是日夜不停地烧,也是汗流浃背。
老夫:啷个地?你们也在烧砖烧瓦、大兴土木?
探险:不,我们在炼钢炼铁,当时的口号是以钢为纲,全面跃进。全国上下开始上山采矿,砍山伐林,家家户户还得上缴所有的铁器,大家没日没夜地炼呀炼呀,却炼成一个个铁疙瘩,全都报废了。
老妻:没名堂!都不好生种庄稼,炼啥铁疙瘩,宝里宝器地,啷个不气死人?
探险:不是气死人,是饿死人,三年自然灾害,全国饿死了几千万人呀。光我们村,就饿死了八九个。
老夫:还得多加一个,我们山上也死了一个,才五岁。
探险:也是饿死的?
老夫:(不好意思)不是 … …
探险:哦,狼叼走的?
【老夫看老妻】
老妻:(不好意思)不是 … …
探险:哦,我晓得了,准是老虎当点心了。
老妻:都不是,掉粪坑里死了。
探险:太可惜了,还没做回愤青就恁样“粪”不顾身了;小孩子没人经管吗?
老夫:忙不过来呀,又要刨食,又要烧窖,光烧窖又耗了我们整整一年,才备足所有的瓦片。
探险:那一年下来,烧了多少瓦?
老夫:总共三万多片吧。
探险:三万!高产啊大叔,我们在山下种水稻,亩产也就万把斤。
老夫:多少?我没听错吧大兄弟,有恁高的产量?可能吗?你看你,哈戮戮地,还挺会吹,吹死牛。
探险:这算什么?那年头,高产卫星放得是一个比一个高;人有多大胆,地有多大产,那可是赶英超美的大跃进时期,一切皆有可能。
老妻:那你们盖几间瓦房,依你们最大的胆量,可能多久呢?
探险:嗯,从做胚、烧窖到盖好房,也就三五个月吧。对了,你们这几间瓦房,盖了多久?
老夫:前前后后,(五指撮拢)五年。
探险:(五指叉开)五年?不可能,——这绝不可能是浮夸风,我们在山下盖房,有木匠有土工有砖工,工具应有尽有,人手又多,盖房当然快多了;而你们在山上,刀耕火种原始落后,木活土活砖工活,样样都得摸索着干,五年时间盖起几间瓦房,艰难啊。
老妻:再艰难也得一脚一手地做呀,没有一个像样的家,那啷个行呢?
探险:对呀,五年时间的苦苦经营,你们总算有个家了,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。
老夫:不行,还是睡不安稳,我们种的包谷,眼看快熟了,一夜之间,却让猴子掰了个精光,我们都给猴子交了一回公粮,全部上交,一个不留。毛主席语录:贪污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。你看看,猴子多听毛主席的话,照单全收,一个也不浪费。
探险:这猴子也太调皮了,尽抢你们的口粮,啷个办呢?
老妻:搞发明,喏,那不,就是小伙子发明的。
探险:这是啥东西?
老夫:竹夹子,摇起来声音可大了,晚上带着巡逻,比枪还管用,准把猴子吓跑。
探险:我看看,(拿过去摇了摇)哟,别看大叔粗手粗脚地还这么心灵手巧,大叔真聪明,有创意有创意。
老妻:他创的玩意可多了,还有绝活呢。
探险:啥绝活?
老妻:他还会养蜜蜂,做了好多蜂箱呢。
探险:大叔,蜜蜂可不是随便就能碰的,不怕蜇你吗?
老夫:怕,谁说不怕?但交往久了,它就通人性了,就不蜇人了,不像山下那些闲话,蜇死人。再说了,每年让老妈子都吃到蜂蜜,看她那美滋滋的,我欢喜。
探险:欢喜?她13岁欢喜,我看大叔是岁岁欢喜天天欢喜呀。大娘,大叔酿的蜂蜜好吃吧,你可得吃个够。
老妻:要得要得,这辈子我就是要吃个够。甜,好吃,好吃得很呢;吃不完,我们就拿去卖钱。卖了钱,我们就买些东西,像啥子鸡呀鸭呀,猪仔呀,菜籽呀,还有钢钎呀,栈子呀,铁锤呀等等。
探险:是呀,你们在深山老林单家独户地,出行肯定不方便,总得准备些铁器工具,也好修修路。钢钎铁锤,你们肯定少不了。
老妻:少不了,少不了,就说钢钎吧,也就两三年换次新的。
探险:啥?两三年换次新的?那可是钢呀,经用得很,你在愚公移山啦大叔?用得恁快。我们生产队,一把钢钎可用十年。
老夫:十年,我大概得用四五根钢钎,五十年来,光钢钎,我用了二十多根吧。
探险:二十多根!我没听错吧大叔,你真的在愚公移山?
老妻:自从上山那年开始,一有空,小伙子就去修路,五十年来,从不间断。带上几个煮熟的洋芋就是午饭,渴了就喝山泉。山太高了,他怕我下山栽跟头。
老夫:对头,山恁么陡,坡上乱刺恁么多,我就怕她栽跟头。毛主席说了,与天斗其乐无穷,与地斗其乐无穷,我得雄起,我得好好斗它一回。没有路,那好,我就在岩石上开路。岩石上开出来的路,肯定牢靠、管用,我就一栈子一栈子慢慢地敲,慢慢地打,
探险:——慢慢地斗。这可是一场旷日持久地战斗啊,我们在山下,搞文化大革命,也就搞了十年,可大叔的这场革命呀,一搞就是五十年,五次文化大革命呀。毛主席的《论持久战》,看来大叔可是学到了精髓,发挥到了极致。
老妻:对头,小伙子可机智了,有些路,直上直下,陡得很,他就在峭壁上做个手把窝,上上下下可以当扶手,安全多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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